在社会调查中,受访者时常会对隐私性或敏感性问题进行有意回避或给出非真实的回答,这使得一些重要的研究无法有效展开。如今,在大数据与社会调查相结合的研究设计的推动下,这一困境得到了有效改善,使得社会科学的可及范围得到拓展。本期给大家推荐的论文是于去年发表在《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上的《The digital footprints of adolescent depression, social rejection and victimization of bullying on Facebook》。该研究将脸书(Facebook)数字痕迹与情绪自我报告数据相结合,讨论了如何使用社交平台痕迹检测青少年抑郁、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为我们揭示了以往很难深入讨论的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内在机理。
研究背景
对青少年来说,互联网在线社交平台不仅可以建立和维持友谊,还可作为展示自我、发泄沮丧和表达情感的空间。尽管有研究利用它来监测青少年的情绪状态,但很少有学者了解青少年“心理困扰”在其互联网社交活动中的表现程度和方式。以往研究发现,同伴欺凌和自杀企图发生率最高的是青少年。但父母或其他照护者往往不知道孩子的痛苦。为了更好地解决上述问题,该研究将重点放在两类数字痕迹上,分别是社交网站帖子中直接、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以及其它附加功能中非直接的心理困扰表达。
多项研究表明,社交网站的帖子中的确包括对痛苦经历的直接明确的提及,尤其是对压抑的提及。非面对面的舒适感、隐私的可控制和对特定朋友网络的归属感是人们公开在社交平台表达心理困扰的主要原因。此外,与在线朋友或联系人彼此关注、共处和分享情感体验有助于人们提升整体幸福感。
在线上社交活动中,心理困扰可能会在看似不相关的在线行为中无意表露。不少研究均证实,与人格特征相关的非明确在线社交数字痕迹与个人抑郁之间具有相关性。这些足迹包括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朋友数量、位置标签、离线社交互动和接受在线友谊请求等。在关注抑郁之外,为进一步了解非明确心理困扰表达背后对应的心理社会压力,研究者将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也纳入了研究范围。对青少年而言,他们的社会关系从童年到青春期将变得越来越复杂。一部分人可能会遭遇社会排斥或欺凌受害。对这部分群体来说,社会心理困扰的早期发现至关重要。
研究设计
研究1: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 通过分析青少年脸书帖子中直接、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在帖子中明确提及苦恼,尤其是抑郁症状),来评估互联网社交平台中青少年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的预测效度。
研究者在以色列当地流行的青年运动和其他课外活动中招募参与者,共获得青少年有效样本86个。参与者需要完成关于社会排斥、欺凌受害和抑郁的自我报告式调查问卷,同时需提交个人脸书账号内近三个月的“活动日志”,具体包括“您的帖子”、个人信息页面截图等信息。随后,在不知道参与者的自我报告结果的前提下,两位训练有素的研究助理各自独立地对受访者发布的在线帖子进行评估,并对参与者发布的每个帖子进行心理困扰类型分类。研究涉及的类型包括:1)提及抑郁症状的帖子,2)提及本研究所分析的心理困扰的帖子,以及3)带有未定义或其他心理困扰类型的帖子。
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在发表明确提及个人心理困扰帖子的用户和未发表该类帖子的用户之间,贝克抑郁自评量表(BDI)评分存在显著差异。这表明,在青少年中明确提及痛苦意味着更高水平的抑郁。独立性卡方检验显著,进一步证实了明确提及抑郁症状的帖子对预测个人真实抑郁的价值。值得注意的是,70%发表明确提及抑郁症状帖子的参与者至少经历了轻度抑郁。此外,研究者分别对明确提及痛苦和社会排斥、明确提及痛苦和欺凌受害进行了T检验和卡方检验,结果均没有显著差异。基于此,为进一步检验不太明确的脸书活动特征是否可以作为青少年心理困扰的在线预测指标,研究者进一步设计了研究2。
研究2:非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 作者采用了一种开放式的探索方法来寻找脸书中的非显性行为特征,以此区分有无心理困扰的青少年。与研究1类似,该研究在以色列当地流行的青年运动和其他课外活动中招募参与者,并要求他们完成关于社会排斥、欺负受害和抑郁的调查问卷,共获得有效样本162个。不同的是,研究2对数据收集程序进行了一些修改,将数据收集的范围进行了扩大,纳入了脸书近三个月的“活动日志”中的“喜好”、“群组”以及其他人对用户帖子的反应等更加丰富的数字痕迹信息。此外,基于脸书“关于”部分中的“喜欢”和“群组”,研究者通过内容分析整合出了六个不同的内容类别,分别是娱乐与新闻、商业、归属感、价值观与参与、哥特与黑暗、极端与冒犯。
经相关分析发现,青少年在特定时刻给脸书联系人分享他们的地理位置与社会排斥以及抑郁呈负相关。个体订阅的应用数量与抑郁呈负相关。总体而言,大多数“关于”的类型和自我报告的心理困扰测量没有关联。但其中,“哥特和黑暗”内容的频率与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呈正相关,“娱乐和新闻”的频率与欺负受害呈正相关。
社会排斥被发现与其他人的中枢点得分负相关,特别是与其他标记的比例;青少年因自己的帖子而收到的评论或点赞的总数与三种自我报告的心理困扰程度都没有关联;社会排斥与照片中的其他人、照片中出现的其他人的数量呈负相关。有趣的是,社会排斥与对他人态度的综合得分呈正相关。在欺凌受害者中观察到类似的趋势:受害与照片中的其他人数量也呈负相关,受害与对他人的态度之间的相关性较显著。欺凌受害也与青少年在脸书帖子中使用的第一人称单代词的数量呈正相关。
总之,尽管青少年在网上脸书帖子中明确提及苦恼的情况很少,但青少年在脸书中不太明确的行为特征是可以预测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状况的。相比之下,自我报告的抑郁症仅表现出两种(负)相关性,即与签到和应用的数量相关。最后,该研究对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分别进行了判别分析。结果表明,脸书的活动特征组合的确可作为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者存在的指标。
小结与讨论
从电子邮件、移动电话,再到社交媒体,数字技术应用的不断深入,产生了多样化的可在微观层面和全球范围内实时观察人类行为和社会互动的痕迹数据,这为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Golder & Macy,2014)。本期所介绍的研究通过收集一系列脸书活动的痕迹数据,以及对抑郁、社会排斥和欺凌受害的自我报告调查,分别考察了青少年在线社交平台中明确和不明确的心理困扰表达与真实心理困扰之间的关系。
我们不难发现,痕迹数据的应用在较为隐蔽、不易进入的场景中具有特殊意义,尤其是当研究涉及到大量的个人隐私性或敏感性问题时。以往调查或观察数据很难收集到此类信息,而痕迹数据允许行动者自我表达,实时记录,且能够将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考虑在内。若这些信息嵌入在个人与他人的日常社会互动中,以脸书(Facebook)为代表的在线社交平台数据就显得更为重要。之前就曾有研究结合Twitter数据考察了人们的日常和季节性的情绪变化特征(Golder & Macy,2011),彰显了痕迹数据的研究效用。
当然,在解决此类问题的过程中,传统调查所积累的一些经验不可忽视。譬如,尽管痕迹数据可以提供丰富的行为测量,但研究者要想真正挖掘出人们行为与动机之间的关系,找到隐含的社会性意义,还需要考虑被试的自选择偏误。(范晓光、闫 堃 校)
Yaakov Ophir, Christa S.C. Asterhan and Baruch B. Schwarz. 2019. “The digital footprints of adolescent depression, social rejection and victimization of bullying on Facebook.”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91(2):62-71.
Scott A Golder and Michael W Macy. 2014. “Digital footprints: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for online social research.”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40(1):129-152.
Scott A Golder and Michael W Macy. 2011. “Diurnal and seasonal mood vary with work, sleep, and daylength across diverse cultures.” Science 333(6051):1878-81.
作者 | 任奕飞(浙江大学社会学系硕士研究生)
校对 | 范晓光(浙江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闫 堃(浙江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
编辑 | 谭 欢 周 航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定量群学):雪泥鸿爪:以“青少年负向心理”研究为例